还记得那是去年的初冬。
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家里的暖气那时候没有那么旺,卧室里弥漫着冷峻的空气,我蜷缩在被窝里,睡到了自然醒也不愿意离开这温暖的一隅。我问了问妈妈这是啥声音,外面厨房马上传回了妈妈的答复。哦原来是麻雀。
寒冷的冬日,城市的麻雀看似有更多觅食和生存的机会,实则在钢铁森林里难以为继。不想为喧嚣的车辆和路过的行人叨扰,所以就把巢安在了空调管道的墙洞里。那可能不是一个舒适的鸟窝,但是能够和其他威胁保持距离。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吧。我依稀记得,那时候妈妈还说,让我可以探出头看看小麻雀今天怎么这么闹腾。想必老妈已经熟知这些小家伙们的寄宿行为了。既然已经知道了是麻雀,那我也就不用那么着急去求证了。其实有部分原因是我舍不得舒服温暖的被窝,和住在冰冷混凝土的麻雀相比,我庆幸自己,又可怜它们。
起初我并不是很在意,但是我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,好像已经不在外面的管道墙洞里面,而是钻到了房间内的隔层里面。我想,那也很好,隔层是木制的,而且在房间内部,一定会很暖和的,要是小家伙们把巢建在这里面,一定会很幸福,有一个混凝土入口,隔层又宽敞又暖和。而我自己也觉得能和这些小家伙们住在一起也很幸运。但是那响声停一会响一会,整个早晨一直没有中断过。我从预留的检修口那里投过去看了看,果然隔层是空的,固体传声确实迷惑了我,让我误以为它们搬了进去。
我缩回床上,被窝的余温仿佛是冬天最容易得到的幸福。
没一会,声音再次出现。我终于按捺不住,打开窗户,初冬的微风吹进衣服,我瞬间变得清醒,我探出头去寻找麻雀的影子,检查了一下空调外机,没有什么迹象。我尝试再往外探出一些身子,我喊妈妈帮忙拽着我一点,我的重心已经在窗框的边缘了。
顺着管道,我看到了它,在墙洞那里,它的小脚卡在了空调的两根管子之间,能看出来它很急切想要挣脱出来。在我的世界里,我觉得这有些夸张,一根手指的力量似乎就可以脱困,但是它似乎已经挣扎了很久了。而且我已经发现它垂了下来,像一颗果实一样,只有一只纤细的脚连接在了空调的管子中间。不过它还有呼吸,能看到它的身体和翅膀有微弱的变化。
它挣扎在那,每隔一会,也许是它缓过来一点力气,就再挣扎一小会。但是它衰减的很快,没过一会,它就已经奄奄一息了。相必它已经困在那里好几个小时了。饥饿、寒冷、恐惧的折磨,它已经快要不行了。
我和妈妈赶紧去找长一点的棍子。如果它掉下来了,那么它还会有失重感吗,它会奋力在摔向混凝土前飞翔起来吗。即便是脱离了困境,那么还能马上振作起来吗。我不想拿这小概率赌它的性命。奄奄一息尚且有获救的一线希望,摔在地上绝无生还的可能。赶紧找了一个硬纸壳,希望能平稳的接住它。
我一只手举着长棍,这是一个很大的力矩,我坚持不了太长时间。另一只手还要尽量保持纸壳的水平状态。我的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口外,两只手还都被占着,我再三跟妈妈说一定要抓紧我的衣服,我感觉我的重心已经处于危险的临界了。尝试了好几次,四体不勤的我也不是很能轻易地杵开管子,因为我的发力点无法满足它的最佳受力方向。包裹着软绵绵保温棉的空调细管里面是金属制的,也难怪它没办法挣脱了。
我努力尝试了很多次,终于,轻轻啪的一声,它落到了我举着的纸板上,就像一颗果实,熟偷了腐烂了,自由落体摔在了地上。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纸板很薄,但是承托了小小的一部分生的希望,那么它就不输于广袤的大地。
赶紧让它恢复温暖,不过妈妈双手捧着它,小小的一只,已然不会再动了。全身已经完全僵硬了,它身上的羽毛和它冰冷石头般的身躯有所反差。纤细的脚上有一部分红色的凝固。好像灵魂被抽走了一般,它一动不动,甚至关节处也被冻僵难以活动了。好像之前的叽叽喳喳和奋力挣扎没有发生过一样。即便发生了,仿佛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,久到只有两分钟,久到生命的逝去。
我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,时间的无情。也许只要我早那么几分钟,就能救活它。但是没有也许。类似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多了,多如牛毛,有些生命如草芥,类似的事情在数量上也多如草芥。那也是它的归属吧。
尘归尘,土归土。